孟子字義疏證

孟子字義疏證》,是清初學者戴震晚年的作品,共三卷,初稿原稱《緒言》,《孟子私淑錄》,戴震通過解釋《孟子》中的“理”、“性”之說,闡發自己的哲學思想,是其一生哲學思考的總結晶。段玉裁《東原先生年譜》載戴東原作劄記:“樸生平著述最大者為《孟子字義疏證》一書,此正人心之要。今人無論正邪,盡以意見誤名之曰理,而禍斯民,故《疏證》不得不作。”[1]

戴震的《孟子字義疏證》著重於批駁程朱理學的「存天理,滅人欲」的理念,他指出“舉凡民之饑寒愁怨、飲食男女、常情隱曲之感,咸視為人欲之甚輕者矣,輕其所輕,乃‘吾重天理也、公義也’,言雖美,而用之治人,則禍其人。”[2]“今虽至愚之人,悖戾恣睢,其处断一事,责诘一人,莫不辄曰‘理’者,自宋以来,始相习成俗,则以理为如有物焉,得于天而具于心,因以心之意见当之也。于是负其气,挟其势位,加以口给者,理伸;力弱气慑,口不能道辞者,理屈。呜呼!其孰谓以此制事,以此制人之非理哉?”[3]“尊者以理责卑,长者以理责幼,贵者以理责贱,虽失谓之顺;卑者、幼者、贱者以理争之,虽得谓之逆。于是下之人不能以天下之同情、天下所同欲达之于上,上以理责其下,而在下之罪,人人不胜指数。人死于法,犹有怜之者,死于理,其虽怜之。”[4]程朱的“理欲之辨,適成忍而殘殺之具”,“誠見夫詖辭邪說之深入人心,必害於事,害於政,天下披其禍而莫之能覺也。”[5]戴震並指責程朱“酷吏以法殺人,後儒以理殺人”[6]。書中也批判宋儒的理學其實已雜以老莊哲學以及佛學,“程朱以理為如有物焉,實雜乎老莊釋氏之言”,“程子朱子之學,借階于老莊釋氏,故僅以理之一字易其所謂真宰、真空者,而餘無所易”。

此書約於乾隆四十一年冬之後完成,在此之前戴震僅與彭際清以書信討論過書中內容,也就是〈與彭進士允初書〉,此一信函長達五千言,實際是用來答覆彭際清的〈與戴東原書〉。《孟子字义疏证》一書在戴震生前並沒有得到認同[7],他的朋友不再與他聯絡,為躲避翁方纲方东树等人責難[8],戴震甚至搬到范氏颖园去住[9]。戴震曾以《孟子字义疏证》给彭绍升看,彭不满意戴震批判程朱“以理为如有物焉,得于天而具于心”的說法[10]。戴震回信表示“程朱以理为‘如有物焉,得于天而具于心’,启天下后世人人凭在己之意见而执之曰理,以祸斯民。更淆以无欲之说”[11]章學誠在戴震逝世后指责戴震“心术不纯”和“丑詈程、朱,诋侮董、韩”。唯獨洪榜对此著倍加推崇:“夫戴氏论性道,莫备于其论《孟子》之书,而所以名其书者,曰《孟子字义疏证》焉耳。然则非言性命之旨也,训故而已矣。要之,戴氏之学,有功于《六经》孔孟之言甚大,使后之学者,无驰心于高妙,而明察于人伦庶物之间,必自戴氏始也。”[12]

乾隆四十二年(1777年),洪榜應戴震之子戴中立之请撰写《戴震行状》中认为戴震功“不在禹下”,又將《答彭进士允初书》一文載入其中,朱筠卻表示说:“可不必载,性与天道不可得闻,何图更于程朱之外,复有论说乎?戴氏所可传者不在此。”洪榜再次寫信与之辨论:“阁下谓程朱大贤,立身制行卓绝;岂独程朱大贤,立身制行卓绝,陆王亦大贤,立身制行卓绝;即老释亦大贤,立身制行卓绝也。惟其如是,使后儒小生闭口不敢道。宁疑周孔,不敢疑程朱。而其才智少过人者,则又附援程朱以入老释。”。张舜徽认为:“戴氏一生知已,要必以榜为最密矣。考论戴学得失者,必取资于是编”。

評價[编辑]

  • 方東樹對《孟子字義疏證》一無好感,他說:《孟子字義疏證》“戴氏自謂正人心之書。余嘗觀之,轇轕乖違,毫無當處,《原善》亦然”[13]
  • 焦循是肯定戴震的第一人,他说:“循读东原戴氏之书,最心服《盂子字义疏证》。说者分别汉学宋学,以义理归之宋。宋之义理诚详于汉,然训诂明乃能识羲文周孔之义理。宋之义理,仍当以孔之义理衡之,未容以宋之义理即定为孔子之义理也。”[14]焦循的《论语通释》即是仿《孟子字义疏证》之作。
  • 章太炎論述:“震(戴震)始入四庫館,諸儒皆震竦之,願斂衽為弟子,天下視文士漸輕,文士與經師始交惡。”“震為《孟子字義疏證》以明材性,學者漸薄程朱。桐城諸家,本未得程朱要領,徒援引膚末大言自壯,故尤被輕蔑 。”[15]
  • 钱穆既仰视朱熹如此,自不能容忍批宋攻朱之论,故斥东原所论「激越」、「深刻」、「诋毁逾分」,于东原颇致憾焉,亦因而下视东原曰:“余观船山议论,颇多与东原相同,然船山极尊宋儒……其识超于东原矣”[16]

注釋[编辑]

  1. ^ 段玉裁《東原先生年譜》乾隆四十二年四月二十四日
  2. ^ 《孟子字义疏证·理》,《戴震全书》卷六,黄山书社1995年版,第217页。
  3. ^ 《孟子字义疏证·理》,《戴震全书》卷六,黄山书社1995年版,第154页
  4. ^ 《孟子字义疏证·理》,《戴震全书》卷六,黄山书社1995年版,第161页。
  5. ^ 《孟子字义疏证·权》,《戴震全书》卷六,黄山书社1995年版,第215页。
  6. ^ 《与某书》,《戴震全书》卷六,黄山书社1995年版,第496页。
  7. ^ 翁方纲的《理说驳戴震作》评论说:“(戴震)乃其人不甘以考订为事,而欲谈性道以立异于程朱。”
  8. ^ 翁方纲评论说:“近日休宁戴震,一生毕力于名物象数之学,博且勤矣,实亦考订之一端耳。乃其人不甘以考订为事,而欲谈性道,以立异于程朱,……可谓妄矣”(翁方纲:《理说驳戴震作》)。方东树指责戴震“畏程朱检身,动绳以理法,不若汉儒不修小节,不矜细行,得以宽便其私,故曰‘宋儒以理杀人’”(方东树:《汉学商兑》卷下)。方东树对于《孟子字义疏证》一书更是評得一无是处,他说:“《孟子字义疏证》,戴氏自称‘正人心’之书,余尝观之,轇轕乖违,毫无当处”(方东树:《汉学商兑》卷中)。
  9. ^ 戴震给段玉裁的信中说:“北官园范宅在海岱门之西,前门之东,更远人迹。”
  10. ^ 彭绍升:《与戴东原书》
  11. ^ 江藩《宋学渊源记》
  12. ^ 《汉学师承记》
  13. ^ 方東樹:《漢學商兌》
  14. ^ 《雕菰集》卷十三《寄朱休承学士书》
  15. ^ 章太炎:《清儒》
  16. ^ 汪榮祖:〈钱穆论清学史述评〉發表於《台大历史学报》第26期,2000年12月,页99-119,收入《史學九章》